收藏古董钟有40年的藏家
在藏家看来,古董钟本身就如同人,外有品貌出身、内有智慧态度,而人与钟共处往往便如人与人交流一般,能从中习得智慧并体味艺术
邱妍
[ 有规律地跳动的脉搏是古董钟区别于其艺术品的特质,其中也倾注了历代钟匠的智慧与探索 ]
魏广文像是生活在一个八音盒里,每隔半小时,他广州的办公室、家里便会响起声调或高或低、音色或清甜或低沉的各式钟鸣。百余台古董钟仿佛在共同奏响一段多个声部组合的奏鸣曲。
古董钟占据了魏广文生活空间的大部分,地上摆的、墙上挂的、桌上放的皆为此物。他的世界,像是个充满年代感的钟铺子,每天一得闲,主人就坐在沙发上,观其貌、听其音,好是一番养心悦耳。“钟是活的,你能看见它动,听得到它的声音。每台钟都有它的气息,你能感受到有钟存在的环境与气场的不同。”魏广文说。
耶利米·百富(Jeremias Pfaff)打造的六边平顶台钟、路易十五式洛可可风格的骨瓷彩绘壁炉钟、雕刻着古希腊掌管时间的神祇柯罗诺斯(Chronos)形象的胡桃木雕花落地钟、每天在预设好的时刻12个木偶走动起来的德国传教士座钟……每一台钟,既是教具,也是老师,让收藏家可以从中习得智慧并体味艺术。而每台钟背后的钟匠与曾经的主人,也似乎让藏家得以跨越时间与空间,与那些距离遥远的同好做一种智慧上的交流。
技粹鉴赏
钟的材质很多,结构复杂,内涵太丰富,而在大多数收藏家眼中,钟的技术、结构是最令人好奇与着迷的地方,“由一个齿轮带动下个齿轮,精准配合运作,还可报时、奏响音乐,实在是精妙有趣之极。”魏广文谈到。
来自上海的收藏家李威仁收藏古董钟已经有40年了,他喜爱从收藏中研究钟表发展,并对技术结构特别的古董钟格外偏爱。所以,皮统钟成了他重点收藏的一类宝贝。皮统钟的特别在于携带便利,骑马打猎都可以带着它。因为擒纵结构特殊,不怕颠簸影响运转。年轻时,李威仁还不懂得什么叫做皮统钟,一位祖辈曾在皇宫当修表师的内行朋友指点,“要玩就玩皮统钟。”之后,他便开始找,幸运的是第一次在上海的旧货商店找钟,就找到了珍贵的皮统钟。那是1850年左右、法国贵族使用的珐琅报时报刻皮统钟。钟顶部有着小小的按钮,按下按钮,钟便会报出时刻。还有一台重达四公斤的皮统钟,是李威仁最大的皮统钟,钟顶还嵌有一只气压表,有暴雨天气,都可以显示出来。
对于钟的研究方式,李威仁是“一定要拆,不然看不出关键”。年少时他就曾好奇地把家里的钟拆掉,第一次就拆掉了父母结婚时添置的德国报刻钟,结果装回去钟不响了。父母的一顿斥责,并没有打消他解构钟的兴趣。直到如今,他还是坚持把买来的钟都拆开,自己研究运转的规律。他好奇年钟为何上一次发条就可以运行四百天,就拆开自己的德国年钟,了解到摆轮的中心与底座中心重合,保证摆基本摆动在一个水平面上。摆轮每7.5秒向一侧转,再7.5秒向另一侧转,摆动周期长、空气阻力小、耗能少,就可以上一次发条运行四百天。
谈起有技术含量的钟,天文钟自然是不得不提的。收藏有一台每年只有一秒走时误差的肖特(Shortt)自由摆钟一直是李威仁引以为傲的。拆开肖特自由摆,可以了解它是通过一个重力摆臂传冲,并由一个电磁装置复位,令冲量的传递极其稳定,走时更精准。
对于热衷于探索钟表技术的收藏者,航海钟也备受关注。上海的收藏家丁之向便对航海钟情有独钟。在他看来,“把整个钟表行业和人类文明发展联系在一起看,人类最依赖钟表的年代是1750至1950年航海钟发展这两百年。航海钟现在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它的意义在于记录文明发展的历史。”丁之向说,人类因为有了航海钟才能够开启大航海时代,才进一步打开了国别地域间的交流,因此,航海钟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的地位举足轻重。
由于航海钟90%的部件基本是相同的,不同之处中最精妙的就在于摆轮,丁之向大体按照摆轮的技术含量和特色来选择收藏。在他的藏品里,Thomas Mercer补偿摆轮、Johannsen独家的补偿摆轮、芝麻链宝塔轮和Molyneaux Ⅲ型温度补偿摆轮等各式摆轮,让他了解到细小的结构对人类文明的意义。
“钟表大师就为了消除那么零点几秒的误差,要在摆轮上做那么多尝试。在那个时代,完全靠手工能够做到如此精密,实在了不起。”丁之向说。
人情寻味
似乎所有热爱收藏的人都有这样一种倔强。他们不完全相信书本,而相信眼见为实,无论艺术流派、科学技术,还是人文历史,都愿意亲自从实物中得到印证。魏广文的收藏风格更像做“通史”,各种各样风格的钟他都要找到一两台具有代表性的,他希望从中把握出一台钟发展的脉络。
在古董钟收藏的圈子里,材质珍贵、造型别致、雕刻精美的法国钟是颇受欢迎的。魏广文也收藏了不少。一台签名为“Leroy Paris”的胡桃木雕花落地钟有近三米高,钟柜镶板刻满了卷叶与花形浮雕,记录下洛可可风格的艺术品味与年代。路易·菲利普时代的水法钟有着染色青铜制成的城堡式钟柜,还雕刻着黄铜材质的窗户、阳台和水车,勾画出一个年代的美景。法国青铜鎏金带玻璃(1327, 19.00, 1.45%)罩渔女塑像壁炉钟上,神态悠然、两手擒鱼的少女身边散放着渔具和锚,还有新捕获的大鱼,刻画了19世纪法国的风情生活。
魏广文把法国钟匠形容为艺术家。不过,他并不偏好这些钟华丽的外表。在他眼中,外表朴素的钟同样会有珍贵的价值。魏广文所有藏品里最古老的一件是一台六边形平顶钟,外表平平无奇,约造于1660年的德国。然而,机芯上却刻着“Jeremias Pfaff Augsburg”的签名,表明它出自钟表艺术大师耶利米·百富之手。虽出自名家,由于外表太过朴素而颇受一般藏家冷落。魏广文称,自己之所以钟爱这台钟,乃是因为它表盘字面朝上,不同于一般钟的造型,这样的结构记录着一种钟表式样的历史,本身就具有特殊价值。
由于年代久远,这台六边形平顶钟原有的分针早已在时代变迁中不知去向,现有的分针是后来的收藏者在1900年配上去的。时针与分针差了两百多年,对比出不同年代的工艺精细程度。“那也是历史的痕迹。所以有时一根针也能代表一台钟的价值。每台钟都有不同的细节值得玩味,这是赏钟最大的乐趣所在。”魏广文说。
收藏古董钟,并不仅是人对钟的研究与解读,有时也是人与人的交流。魏广文的桌子上还有一台复刻版的西洋钟。他之所以要做出复刻版,是因为他从这台钟上习得一种珍惜与传承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