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毅是极具收藏天分的人。他很早就开始收藏邮票,曾以6元4角的价格收购一百多版目前单张价值已超百万元的猴票;他在古钱币收藏上也颇有建树,曾作为中国嘉德钱币拍卖的顾问,助推这个萧条的市场发生根本逆转,从单场拍卖不足百万元,飞跃到三五千万元。
但这些对于冯毅而言只不过是“业余玩玩”,作为一名在国内享有盛誉的职业收藏家,他个人最主要的精力以及成就是在铜镜领域。近几十年在市面上出现的铜镜,几乎都被他“掐了尖”。2011年,他斥资3500万人民币从日本藏家手中回购“海兽王”唐代海兽葡萄纹镜,更是成就了他铜镜收藏事业的最大辉煌。
文图/记者 金叶 痴迷收镜三十年 收藏铜镜,冯毅从来都是“一掷千金”。
他收藏第一面铜镜是在1981年。那时候,他对铜镜还一窍不通。在上海城隍庙的古玩街,他偶遇了一面浑身乌黑的汉代铜镜“黑霸王”。这面铜镜没有一点点锈和伤,干净精致、光滑圆润,美到不真实的地步。冯毅记得当时围观的人很多,大家一面啧啧称叹,一面也发出疑问:不会是假的吧?金属埋在地下2000多年怎么会不生锈呢?
巧的是,冯毅在上世纪60年代做过钳工和翻砂工,对金属加工工艺有所了解。他看出这面铜镜不是用当代的失蜡法,而是用范铸法(模铸法)所制。最终,他出价1万元买了下来。而那时普通人的月薪只有二三十元,张大千和齐白石的画也才10元一幅。
冯毅从那时起便掉进了铜镜的世界中再难自拔,但是整整二十年,他没有再碰到一面令他心仪的铜镜。直到世纪之交,更多好品质的铜镜才在“建设”大潮的催动下陆续抛头露面。有一天,一个朋友给他打电话,说江苏出来一面上好的喜鹊猴子纹镜,开价5万元。冯毅第二天就驱车赶过去,但铜镜已经售出。他又马不停蹄地追到广东,铜镜却又刚刚转售香港。他继续追踪前往,终于在香港以26.5万元成交。这是冯毅收藏的第二面铜镜。
这个曲折的交易过程和冯毅勇于付“天价”的传说,使冯毅的声名在铜镜收藏界不胫而走,各种上好铜镜也陆陆续续自己找上门,被冯毅收入囊中。冯毅目前收藏有50面左右的铜镜,虽然数量不多,但件件精品。在这其中,最为他所珍视的是2011年收入的一面唐朝海兽葡萄纹镜。据说,这枚铜镜曾经是唐朝皇帝送给日本天皇的礼物。
造铜镜既需技艺又要运气
学界的正统观念认为,青铜器的浇铸工艺在先秦已经达到历史最高峰,当时的青铜礼器是青铜浇铸工艺最华美的篇章,而冯毅认为汉唐铜镜才是青铜之美的极致。
他告诉记者,人们觉得青铜器在春秋战国之后开始衰退,主要是从青铜礼器、青铜兵器的制作工艺水平出发做的评价。秦汉时代,因为铁器的大量普遍使用以及漆器、瓷器的发展,青铜器逐渐为铁器、漆器和瓷器所取代,其制作工艺必然要开始走下坡路。“但青铜器的浇铸工艺并未因此消亡。因为镜子是不能用陶瓷做的,用铁也易生锈,只好延用合金铜铸造。青铜器的浇铸工艺得以以铜镜为媒介流传,并且发扬光大。唐朝的铜镜,不仅是中国铜镜史的顶峰,更是青铜铸造工艺的顶峰,直到唐朝覆亡,青铜时代才算是正式走完。”
冯毅强调,在文物价值的判断上,他秉持的标准是以艺术性为导向。“商周青铜器多粗犷豪放,以气象取胜,但就其细节审美价值而言,实在远不及汉唐铜镜。铜镜铸造工艺也远复杂于其他青铜器,青铜艺术应以铜镜为上品。”
冯毅告诉记者,范铸法铸镜的流程非常复杂,包括造型设计、绘画刻字、模范制造、合金配比、冶炼铜液、浇铸的时机和速度力度……任何一个步骤都大有学问。铜镜上那些细若游丝的纹理,要靠陶范的成功预制来实现,而一个陶范的制作就可能长达数月。浇铸工序中铜液的温度、倾倒的角度、铜液的流向和流速、冷却的速度和区域都影响到成品的质量。可以说,一面完美铜镜的诞生,不仅需要铸镜工匠高超的经验和技艺,甚至还得借助人力根本无法操控的运气。
“范铸法”和“失蜡法”是真伪界限
在收入了第一枚“黑霸王”之后,为了搞明白这面美到不真实地步的铜镜究竟是真是假,冯毅开始了学习的过程。他查阅各种史料,到处寻访铜镜进行对比研究,了解铜镜历史变迁及青铜铸造工艺,最终形成了有自己风格的铜镜真伪鉴定方法。
为什么敢于断定“黑霸王”是真的呢?冯毅说:“汉唐铜镜制作时所采用的范铸法,到了宋代就已经失传。所以,只要能区别铜镜是范铸法还是失蜡法所制,真与假的界限就昭然若揭了。做个不是特别恰当的比喻,范铸法和失蜡法,就像手工和缝纫机做出的衣服一样好判断。范铸法所做出来的铜镜线条更加有力度,立体感、层次感、清晰度都更强,而失蜡法的线条就相对软绵绵。”
对“黑霸王”,许多质疑是针对于它的几千年不生锈。而冯毅告诉记者,这枚“黑霸王”属于铜镜当中的“黑漆古”,它的与众不同之处就是镜的表面是一层富锡结构,有可能是锡离子在长时间的岁月中逐渐游离到表面,也有可能是在当时制作时采取了某种特殊的工艺,将锡粉均匀地融合于镜面所造成。这层锡的“外衣”不仅使“黑漆古”散发出一种珐琅般温润的质感,也仿佛一层保护膜使铜镜免于岁月的侵蚀。除此之外,千年铜镜不生锈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它出土于南方地下多水的环境,这个环境客观上将铜镜与空气隔绝开来了。“我们经常见到的黑铜镜和白铜镜,其实就是出土环境南北的区别。铜镜在水里比在绝对干燥的环境下更不容易生锈,在北方不干不湿,有一定湿润度的环境下才最容易生锈。”
许多人判断青铜器真假会看“红斑绿锈”这条标准,冯毅表示这是一种误解。他收藏铜镜的首要标准就是不生锈,因为锈并不是铜镜为真的必要条件,而且还大大影响审美。同样,他认为传统的鉴别方法中许多所谓的“标准”都不足为信。“比如说范线,并不一定会有,因为古人也会出于审美的考虑将其打磨掉,这从技术上并不难做到;而听声音也不可靠。很多人认为几千年的铜镜,因为材质‘酥’掉的缘故,敲击发出的声音不可能是清脆响亮的。其实不然,在富含水源的环境下出土的铜镜,完全有可能没有被酸化或碱化,发出依然好听清脆的声音。事实上,在判断真假铜镜上,只有一个标准是可靠的,就是看它究竟是范铸法还是失蜡法所制。”
政策收紧 影响铜镜价格上扬
“青铜器是中国古代艺术品中的皇冠,而青铜镜则是这顶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冯毅经常这么说。这颗“明珠”,在2004年~2011年期间,因为政策放开,曾经在拍卖市场上昙花一现,却又因政策的突然收紧而骤然凋谢。
冯毅花1万元购入“黑霸王”是在1981年。2002年他曾在上海城隍庙见过一面同“黑霸王”品相差不多的铜镜,价格是2万元。冯毅说他当时“非常纳闷”:“如果算上通货膨胀率,铜镜的价格不仅没涨还跌了。”
2004年,身为中国嘉德邮票钱币部顾问的冯毅通过该部的负责人郭学广给中国嘉德提了一个建议:上拍青铜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