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拓片,《甲骨文合集》第116片
上面的甲骨文拓片为《甲骨文合集》第116片,这是一版比较完整的龟腹甲,我们知道龟甲的基本生理结构都是由拱起的背部的甲壳和较为扁平的包裹乌龟腹部的甲壳两大部分组成的,腹部的甲壳就是腹甲。商代所用占卜龟甲大多数为龟的腹甲,只有少数用的是龟的背甲,这主要是因为腹甲要更为平整,方便加工和刻写。事实上,在商代晚期占卜所用甲骨的数量是非常大的,胡厚宣先生在《殷代卜龟之来源》一文中曾这样指出:“历来被弃而不取之无字甲骨,数量实多。又此外未经用过之甲骨原料,亦颇不少。”而那些没有字的甲骨,“其至少亦当与有字者数量相等”,胡先生就有字甲骨和无字甲骨的数量做了一下汇总,得出的大致的结论就是光龟甲就有160030块,可以说这个数量是非常惊人的。
这版甲骨在两侧分布有八条甲骨卜辞,释文分别如下:
贞今五月娩。 一 二 小告
辛丑卜,贞其于六月娩。 一
贞今五月娩。 一
贞其六月娩。
贞今五月娩。 二
贞其于六月娩。 一 二
呼取生刍鸟。 一 二
勿取生刍鸟。 一 二 小告
图1
这是一版对妇女分娩进行占卜的卜辞,拓片中的(图1) ,即“(图2) ”或“(图3) ”,郭沫若先生最初把这个字释为“冥”,读作“分娩”的“娩”。字中的 “口”表示产户,下面两个“手”字则表示产婆帮助接生的过程,非常的形象和具体。这个字就表示指孩子未出世前, 产妇临盆期分娩的意思。“贞今五月娩”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贞问:贞问在五月分娩吗?“辛丑卜,贞其于六月娩。 一”意思就是贞问:辛丑日占卜,还是在六月分娩吗?
图2
图3
通过研究,我们知道在上古时候,女子的始婚年龄一般都在15岁左右,男子始婚年龄一般在20岁左右。《礼记•内则》云:“女子十有五年而笄。”《韩非子•外储说右下》也记载:“丈夫二十而室,妇人十五而嫁。”,我们在陕西临潼姜寨仰韶遗址的第三墓区就发现了一座编号为M158的母子一次性合葬墓,据科学考证,其母亲的年龄为20岁左右,孩童年龄则为6~7岁,由此可推算出这位母亲的育龄才不过14岁上下。同墓区编号为M181的也同为一座母子合葬墓,墓主为一位30岁的女性和一个13~15岁的孩童,母亲的育龄也是在15岁左右,而仰韶文化的持续时间大约是在公元前5000年至3000年左右。
女子15岁的始婚始育年龄的俗定,与女性月经初潮的性成熟生理发育现象是相应的,而男子发育趋于成熟一般要迟于女性,往往在20岁左右,其性衰退则普遍晚于女性,男女性成熟和性衰退方面,存在着发育年龄迟早的生理差别因素,显然,人们在社会生活实践中对这一规律早有觉察。基于此,逐渐确立了符合生理和心理基础的大男配少女的婚俗。
通过甲骨文,我们可以了解,商代人们对于婚育和孕产已经有非常科学的认识和了解,可以说当时的妇产医学科学知识水平已经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商族有“玄鸟生商”的始祖神话故事,似乎有过以玄鸟为生育之神的信仰。所谓“玄鸟生商”就是说在远古的黄河之滨,一只“玄鸟”唱着歌儿从空中飞来,原始部落的人们一个个对它顶礼膜拜。一个叫简狄的女人,吞服“玄鸟”下的蛋后,怀孕生下一个儿子叫契。契,就是传说中的商之始祖。《诗经•商颂•玄鸟》记载:“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这就是“玄鸟生商”的美丽故事,这则古老的感生传说,反映了当时人们对男女结合、生育子女的神秘感和想象力。
在人类进入父权社会后, 因为财产和权力传承的需要,子嗣的有无是至关重要的大事。因此, 婚后的丈夫和妻子及他、她们的父母, 最关心的就是能不能生儿育女, 有无后代,所以生育在商代是非常受重视的,这在甲骨卜辞中有着充分的体现。
图4
图5
甲骨文中有这样一个常见字“(图4) ”“(图5) ”字,这就是我们今天常见的“孕”字,字形上看去就是一个腹部较大的怀孕后女子,而腹内的“子”字,是胎儿的象征。 徐中舒先生的《甲骨文字典》对其这样解释:“从人而隆其腹,以示其有孕之形。本义当为妊娠。或作腹内有子形,则其义尤显。”唐兰也认为“孕”字“象人大腹之形,子在腹中”。此外,甲骨卜辞中还常见有表示生育的的毓(育)字,“育”、“毓”本为一字,早期写作(图6),像产子时候羊水流淌的样子,表示女人在生孩子。右侧的“子”字是婴儿的象形,其本义是孩子,又特指婴儿;亦可专指儿子或女儿。“子”字倒着写,是因为生育时胎儿的头先出来。晚期“育”、“毓”写作(图7) (《甲骨文合集》38243),字形又增加了接生者持襁褓待于产妇一侧的情形,字体构形的前后变化,间接反映了商代妇幼保健技术的不断改善。生育是传宗接代的神圣事情,所以“毓”字附加了神圣意味。如皇帝降生叫“毓圣”,修养德性叫“毓德”,孕育精华叫“毓粹”;成语“钟灵毓秀”则谓美好的风土诞育出优秀的人才。
图6
图7
甲骨卜辞中除去上述分娩和孕产的内容,还有关于“求生”即已婚未孕的占卜,“求生”就是祈求女子怀孕有子。如“□辰卜……求生妣己……妇……”,“戊申卜,求生五妣于乙于叶。”“丁丑贞,其求生于高妣丙大乙。”等,甲骨文所见求生之祭近30例,而且在求生祭祀中,对祭祀用牲表现出注重牲畜的雌雄性别的特点,或以公牛、母牛为对,或以公牛、公羊加公猪组合,或以公牛、雌羊加公猪组合等等,这可能与人类生育的交感巫术有关,以不相干的雌雄动物象征男女的性状态,幻想通过交感作用而使求生祈子发生作用。
此外甲骨卜辞中还见有“受生”即怀孕早期的占卜;“有孕”与“有子”等即怀孕中期的占卜,如“辛卯卜,王有子”,这是商王为王室是否得子的过问。另外又有大量直接关系某妇有子无子的卜问,如“贞妇井有子”“妇好有子。四月。”等等,且占卜的月份一般在二、三、四月,大抵属于阳气旺盛的春季。
甲骨卜辞中还见有卜问生男生女的占卜,通过研究,我们发现商人认为分娩的时间也和婴儿性别甚至生命有关,他们希望把分娩选择到有顺利生下健康男孩的好日子,所以往往就产妇的分娩作反复的占卜,而若是顺利的生男孩, 还要举行特别的祭祀以表示庆贺。出于对子孙繁殖的祈求,商代家族对妇人的生育过程的干预是屡见不鲜的,有关“妇某娩”、“妇某毓”的卜辞更是难以尽数。当然这种希望改变胎儿性别,预测生男生女的占卜,也是当时重男轻女思想的反映。
图8
甲骨文中有这样一条卜辞,壬寅卜,(图8)贞:妇好娩 。王占曰:其惟丁娩(图9);其惟庚娩,勿吉;三旬又一日甲寅娩,不 惟女。三旬又一日甲寅允不(图9)惟女。(《甲骨文合集》14002)
图9
这条卜辞的大致意思就是记录商王武丁推算妇好的预产期,大致是在31天内的丁、庚、甲前后8天中的那三日,结果果然在第31天的甲寅日,妇好生了一个女婴。可见在当时可以将临产日期确定在如此细的时间范围内,若无“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妇产常识,是很难设想的。这些甲骨文卜辞已经可以充分的反映出商代家族长辈或男婿已能对女方预产期作出比较准确的推算。
经过不完全统计,殷墟出土的十五万多片甲骨文中,有关生育的卜辞就有一百四十多条(《殷墟卜辞综类》)。著名甲骨学家胡厚宣在其所著的《殷人疾病考》一文中,就有“产妇”这一科,对其进行专门介绍。
在著名的的殷墟妇好墓中出土有一件男女同体玉雕人像,人像作站立状,一面为男性,大耳粗眉,耸肩,双手放胯间,膝部略内屈,裸体,人像另一面为女性,弯眉小口,双手抚下腹,裸体,性器官特征分明,原物下有短榫,可能是嵌插在某种棒状器上的。男女两性同体人像在史前考古和民族调查材料中发现的是非常多的,据说与生育巫术有关, 妇好墓的男女同体玉人,也应该具有这类性质,可能就是当时在商代用作祈子求生或受生有子之祀的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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